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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逸


週末看了場紀錄片《未來無恙》,故事圍繞著花蓮兩位16歲少女充滿荊棘的成長之路。

 

導演賀照緹是長期耕耘紀錄片的悍將,對於社會結構與階層有深刻自覺,這部片的相機鑽入了社會經濟底層的家庭,注視兩位女孩在各種定義中的邊緣位置奮鬥,看她們在理應揮灑青春的年紀裡左支右絀地建構著理想家庭的想像,在各種攻擊與破敗中不被壓垮。

 

導演原一男在《極私愛慾・戀曲1974》中毫不遲疑地把自己與前女友最私密的生活細節展示出來,這事情看起來簡單,畢竟在現在這個媒體環境中,販賣自我這件事顯得如此稀鬆平常,然而原一男畢竟當時並不是在拍自己的生活,而是在拍攝前女友的生活,他也曾因為忌妒而邊拍邊哭泣,因為即使他知道當他舉起相機的時候他必須跳脫舊情人的身分秉公處理,但他畢竟不是沒有感覺的機器人。

 

雖然這世界上有像原一男這讓觀眾直接入座搖滾席觀看人家臥房內動靜的導演,我知道有很多紀錄片導演不願意拍攝深入私生活的片子,亦有人耗時跟拍多年而終於把幸福的愛情拍成酸楚的背離而終究不能將片子收束結集成一部作品。我想,那實在是因為對於習慣以社會結構或各種理論拆解現象,以「牆上的蒼蠅」自居作壁上觀的紀錄者或研究者來說,當他們介入他人生命愈深,擔任曝光他人之痛苦的角色,有時候比自曝個人之痛苦還困難;而當一個人以理論分析橫行世間愈久,就愈能明白有些情感上的東西、需要一整個世代去化解的東西,難以輕易做出導論。

 

是很沉重的電影,有很多橋段讓我止不住眼淚,我自己是沒有能力自剖或側拍這樣的私史,可以想像賀照緹在拍攝《未來無恙》時的掙扎,最後,這部片並沒有拍攝成矯情的勵志片,或許已是最節制的表現,即使片子裡忍不住從社經歷史的視角運用了一些歷史畫面做反諷,提醒觀眾﹝也許也提醒導演自己﹞,這部紀錄片不只是一部私電影。

 

片後,導演到現場做Q&A,有社工表示觀影過程不舒服,因為片子敘述過程總是以他者、殖民者的視角﹝片中兩位女孩是原住民﹞。我倒是覺得導演已經釋放出讓當事人說話的最大誠意,而且即使是原一男這樣的導演,甚或那些暴露狂的自戀自拍客,在剪輯影片的當下,都只能變成旁觀者而已,無論內容涉及多少的隱私。旁觀者有旁觀者的十字架,這是所有紀錄片者與非虛構文藝創作者的共通課題。

 

電影雖然沉重,但我覺得,所有現實社會與抽象藝術的進步,都必須建立於直視他人之痛苦,誠懇地面對,而不因循苟且地撇過頭去。

 

最後,讓我引用是枝裕和《雲沒有回答》﹝是枝裕和的首部長片是紀錄片,片名為《但是.....在捨棄福祉的時代》﹞修訂中文版前言中的兩段話:

 

●人類既然無法獨立生存,那麼,人生中就有一部分會不斷處在「公共」領域,公開個體的存在。「傳播」這種方式或「採訪」的行為,說穿了就是為了促成個體在公共領域和時間裡與他人相遇、時而衝突、進而成長的存在。

●我不喜歡用議題或訊息這類詞彙來闡述或是被闡述作品。會被這類詞會歸納的作品,鐵定是因為處理人的部分太弱了。我一向邊拍電影邊思考。沒有人的存在是為了故事或議題。

 

《未來無恙》現正上映。願女孩未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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